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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未來,每個人都能在15分鐘內成名。”
這是20世紀著名的藝術家安迪·沃霍爾的一句預言。
程運付,人稱“拉面哥”,本是一名普通的山東臨沂費縣梁邱鎮(zhèn)馬蹄河村村民,在瘋狂的流量造神攻勢下,就像坐火箭一樣,一下子就火上了天。
然而,迅速躥紅并沒有給程運付帶來想要的幸福,反倒是不堪其擾的他選擇了逃避。
1
他的走紅,還要從今年的2月份說起。
一位記錄山東農村趕大集場景的短視頻博主,無意中拍到了拉面哥的小攤。
視頻里,拉面哥嫻熟地扯著面,一臉樸實憨厚的笑。
一大碗份量扎實的拉面,他只賣3元錢。
談到為什么一碗面只賣3塊錢,拉面哥說:
“老百姓們掙錢不容易,如果我漲價,老百姓就舍不得吃了?!?/font>
正是這樸實的話語、良心的價格、誠信的經營,讓他火遍大江南北,連官媒都對他贊譽有加,也讓“拉面哥”成了今年三月的爆款。
走紅后,一向名不見經傳的梁邱小鎮(zhèn),像拉面鍋中的水,沸騰起來。
為了蹭他的流量,無數人從全國各地趕來,一齊涌入了拉面哥所在的小村莊。
鎮(zhèn)上所有旅館一夜爆滿,只要退了房間,再訂就訂不上了。
“拉面哥”每次出攤兒都有數百人圍拍,甚至有人圍堵在家門口,就連元宵節(jié)他家里也全是人。
面對每天趕來直播、蹭熱度的網紅,一開始,拉面哥很歡迎他們。
這段時間也暫停趕集了,而是專心致志在門前出攤,接待全國各地趕來的朋友,盡一下地主之誼。
拉面哥和他所在的費縣梁邱鎮(zhèn)馬蹄河村村民,修建免費臨時停車場、免費提供水果茶水,好吃好喝好招待各路賓朋。
然而,事情的發(fā)展很快讓人感覺不太對味兒了。
拉面哥的面攤,漸漸變成了群魔亂舞的“舞臺”,畫風也變得辣眼睛起來了。
有來求關注的孫悟空和武大郎。
有人打征婚廣告。
有人從大衣哥那里學唱不成,又來拜拉面哥為師。
▲圖源:全球松子
還有人穿著紅色字體的“拉面哥,我來了”的衣服,見到拉面哥就下跪:
有兩個女人身穿著大棉襖,直接就在拉面哥家門外扭起了秧歌。
還大聲呼喊著:“拉面哥,愛你!”等應援的話語。
為了更加博眼球,這兩個女人竟然在拉面哥家表演起了互毆。
更過分的還有賣身葬父,求一副棺材的。
這群網紅如同蛆蟲一般,貪婪地啃噬著他身上每一處能夠生錢的地方。
對此,新華社怒批“大批自媒體運營者蹭熱度、‘蹭流量’,其中部分人的手段甚至突破法律法規(guī)邊界,侵害‘拉面哥’合法權利,嚴重影響其家人和村民的正常生活?!?/strong>
報道稱,“當下部分短視頻平臺為牟利縱容、默許賬號運營方打著‘弘揚正能量’的幌子‘誰紅就蹭誰’,手段極端、行為無序,導致違法侵權問題頻發(fā)?!?/font>
重壓之下,拉面哥崩潰了。
身體已經支撐不住近日來的壓力。
而拉面哥和他的家人,更是被網紅們的瘋狂嚇得不敢出門。
與拉面哥不堪重負而逃離流量形成鮮明對比的,就在離他出攤不遠的地方。
那里還有一個拉面二哥。
他是拉面哥的老鄰居,他叫劉忠奎,賣拉面也有20多年了,他的面四塊錢一碗。
在拉面哥沒走紅之前,人家為了直播還注冊了短視頻賬號,賬號名字就叫“拉面哥666”。
在粉絲漲到一萬多后,就不想拉面了,想靠直播賺錢謀生計。
但是試了一段時間,感覺還是靠拉面賺錢比較穩(wěn)。
于是,他停播了一個月。
就在他停播的這段時間,他的老鄰居拉面哥出人意料的紅了。
沒錯兒,就是這么魔幻,與拉面哥近在咫尺一路追逐流量的人卻沒能登上風口,而拉面哥這樣從來不接觸網絡的人卻成了流量的寵兒。
2
陽光之下沒有新鮮事。
事實上,這種逮著草根網紅往死里蹭流量的事情,早就發(fā)生很多次了。
2011年,一首《滾滾長江東逝水》將大衣哥朱之文徹底捧火。
幾年之后,熱度散去,回了老家的朱之文,成為了村民們的提款機。網紅們千里迢迢來到了他家,進門就直接將手機懟著朱之文臉拍。
甚至還有人要求直播他上廁所。
村民們也是不依不饒,甚至直接踹開了朱家大門,要求和朱之文合影。
但他不能生氣,不能說一句拒絕的話。
否則就會被罵是耍大牌。
2015年,酷似馬云的小男孩范小勤在網絡上爆火。
兩年后,來自河北的“世界華人第一催眠大師”劉老板,把范小勤接出了農村。
配保姆,吃大餐、住豪宅,全國各地的“走穴”,直播、商演。
可隨著大馬云的沉寂,被榨干了最后一滴流量的范小勤,再也沒有了任何的“商業(yè)價值”,被送回了農村老家。
但他的生活并未就此沉寂,村里的人將鏡頭對準了他。
曾經的追捧變成了調侃和奚落,他習慣性地伸手沖拍他的人要錢,可如今,再也沒人買賬了。
2019年時,一身破爛,身上滿是污垢的流浪漢沈巍突然爆紅。
僅僅是因為他經常在地鐵里和路燈下看《尚書》,《左傳》等書籍。
因為飽讀詩書,說起話來頗具文采,被冠以流浪大師稱號火遍全網。
沒想到一時之間,網紅大軍如約而至,都搶著來蹭熱度。
與之前幾位草根紅人的經歷一致,沈巍的住所被圍得水泄不通,鬧得他身心疲憊。
只得央求各位網紅放他好好睡一覺。
作為草根紅人,他們并不能從這些網紅們的直播中謀取到一點點利益。
卻被人們無限消費,成了網紅經濟下的受害者。
勒龐在《烏合之眾》里說,群體追求和相信的從來不是什么真相和理性,而是盲從、殘忍、偏執(zhí)和狂熱,只知道簡單而極端的感情。
他們利用這些素人網紅產生的流量效應,讓自己賺得盆滿缽滿。
他們身上的熱度終究會散去,可生活卻早已被徹底改變,一切無法重來。
素人網紅的爆火,根本不在于他們本身有多獨特,而在于流量選擇了誰,而被成名15分鐘后的代價,只能他們自己背。
而拉面哥正在重復他們走過的道路。
3
可能有人會問,這些直播網紅這樣咬死不放到底有多少好處?
下面且看看2020年4月29日網紅直播收入榜。
排名第一的網紅一天就收入82萬元,而直播拉面哥這樣的草根紅人,有些人一場直播下來賺的錢,拉面哥可能一年都賺不到。
馬克思在《資本論》中告訴我們: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,他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;
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,他就敢犯任何罪行,甚至冒絞死的危險。
如此低門檻又一本萬利的暴利行業(yè),誰不想進來撈一把?
據統(tǒng)計,2020年我國的直播行業(yè)市場規(guī)模達到了1500億元。
越吃香的行業(yè),競爭越為激烈。
網紅們誰能找到流量根源,誰就能成功變現,于是拉面哥們就成為了犧牲品。
彭佳佳拍攝拉面哥的視頻成了爆款,播放量超過兩億,她賬號的粉絲也從7萬一躍超過80萬。
▲圖源抖音@蕭縣彭佳佳
飛速的走紅,讓這個還沒畢業(yè)的小姑娘,成了主播們眼中的大神,她的標簽也變成“拍紅拉面哥”的人,各種廣告邀約紛至沓來。
有很多主播,根本不是被拉面哥的精神所打動,只是想復制彭佳佳的成功。
有的網紅只是在直播里喊了一句“我來到拉面哥門口了”。
粉絲數就從幾百飛速漲到幾千,這是他平時吃10盤辣椒都換不來的。
熙熙攘攘皆為利往,有流量的地方,就有金錢。
拉面哥家的門口,成了流量變現的舞臺。
所以,他們才會把拉面哥當成“流量道具”,腆著臉肆意打擾別人的生活,犧牲別人的利益滿足自己需求。
網紅一詞,本身并無褒貶,但這些興盛一時的網紅效應卻擁有大體一致的特征,顏值至上、獵奇心理、饑餓營銷,所以才會引得吐槽無數。
各種“網紅文化”平臺不但沒能引導人們趨良從雅,相反,平臺運用精確的算法,來迎合大眾心理中的“審丑”、“窺探”、“獵奇”、“宣泄”等淺層刺激中的惡趣味。
如果說直播要成為一個真正的行業(yè),就應該有基本的行業(yè)底線。
可是,一邊念叨著“3元一碗15年不漲價太感人了”、“老鐵們支持正能量”,一邊把鏡頭懟進拉面哥家的院里,曝光拉面哥的隱私,讓我們看到一絲底線了嗎?
為了自身利益嚴重干擾當事人生活,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,反而沾沾自喜,讓我們看到一絲底線了嗎?
平臺低門檻的準入,精準推送各種為搏眼球的無下限惡趣味的網紅直播,讓我們看到一絲底線了嗎?
4
流量文化的本質就是圍觀,事來,人聚;事了,人散。
流量不死,“殺人”不止。
這一幕幕亂象就是一場場流量的狂歡,源于資本,起于喧鬧,歸于羞辱。
這其實是文娛市場中飯圈經濟文化的衍生物。
現如今世界范圍內的文娛市場基本可以分為兩大類:
第一類是“多方協(xié)議壟斷型”,它有比較成熟的競爭機制,以歐美國家為主。
第二類是“寡頭壟斷型”,它的競爭機制并不成熟,以韓國為主。
對于第一類,由于該種形式下壟斷協(xié)議的主體較多,對于消費者而言,能夠選擇產品的類型比較豐富。
但對于第二類,由于文娛市場被僅有的幾家大寡頭公司壟斷,消費者能夠接觸到的產品較為單一。
寡頭壟斷使得市場進入一潭死水,壓根不需要再通過創(chuàng)新等方式增加自己提供的文娛產品來獲取利潤。
而只需要對消費者群體進行控制甚至“洗腦”,便能在成本極低的情況下獲取極大的利潤。
這也就是傳說中的“割韭菜”。
觀察我國目前的文娛市場,顯然是選擇了距離較近的韓國模式。
在理想情況下,在韓國模式下的消費者的消費欲望會出現增長緩慢,停滯,甚至逐漸消失的趨勢。
但是,資本的魔力就是能把將消費者變?yōu)榉劢z。
其手段就是拋出“飯圈文化”。
也就是說,資本通過各種活動,為粉絲營造出和偶像之間是融為一體的整合體,甚至是雖然沒有血脈關系但是精神可以相互融合的“大家庭”。
這樣粉絲們就不再將自身購買商品的行為視為單純的經濟行為。
他們通過消費偶像產品等,例如購買單曲、為主播打賞等等。
以此確信自身與偶像產生了某種精神連接,從而獲得與宗教朝圣類似的精神滿足。
他們認為只要為愛慕的偶像購買更多的商品,自己與偶像之間的聯系就會更為緊密。
自己在偶像心目中就會有更親密的印象和地位。
盡管上述想法只是粉絲自身的臆想。
但是這一切,無疑是資本力量最喜聞樂見的。
流量越高,粉絲越狂熱,利潤收入就越多,偶像的影響力自然越來越大。
然后,吸引更多的粉絲的加入,滾雪球一般帶來更多的利潤。
在這種模式下,無論是粉絲群體,還是直播網紅,都不過是資本賺取利潤的工具而已。
5
這種模式的弊端已經不枚勝舉,那么其有沒有可能改變呢?
盡管在韓國,這種模式將長期存在。
但在中國,則不盡然。
在我國,粉絲群體雖然作為消費者,但其在消費者中所占的比例并算不上能夠起決定性作用。
以消費者群體為主導打破現在文娛產業(yè)壟斷模式,是很有可能出現的。
從近幾年對劣跡藝人的聲討,到對流量的聲討,都可以佐證這一點。
在新華社怒批無良自媒體后,抖音快手也在不斷的下架相關視頻去降溫。
在2月28日抖音發(fā)布了一篇公告,表示將會打擊蹭熱點、過度消費當事人的內容。
短短3天的時間里,總共處理了52個與拉面哥相關的直播間,同時也處置了202個冒充拉面哥的賬號。
畢竟捧紅一個人有一定的閾值,過了這個閾值帶來的更多是一種人性惡的狂歡,對平臺并無多少商業(yè)價值。
拉面哥終于有望回歸平靜。
記得從2014年開始國產爛劇開始呈井噴式發(fā)展以來,我們受夠了韓流,受夠了流量明星,受夠了平臺上的各路妖魔鬼怪丑態(tài)百出,更受夠了流量資本的洗(wei)腦(shi)。
我們對不具有審美價值的文娛產品已經接近容忍極限。
所以,才會有今天強烈的反彈,才會有一呼百應的大面積聲討和扒皮。
因為,我們堅信,網絡留下的是時代的烙印,反映的應該是公眾的心聲。
而不是一哄而上的亂像和毫無底線的秀下限。
這絕不能成為這個時代有說服力的注腳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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